【專訪】羅藍恩甘(二):要人如何抵擋選舉橫財?


原文刊於《當今大馬》
作者:蘇穎欣

“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输。”罗蓝恩甘(Roland Engan)这么对我说。他语气虽失落,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。

和罗蓝约访前,我尝试从仅有的资料拼凑他的形象:一名人权律师、肯雅族人、会自弹自唱、两次出征皆以100多票的微差败给国阵候选人。

“你感觉如何?会难过吗?”

抛出这个问题的当下,我立刻感到后悔,感觉自己和那些询问失去至亲感受的记者没有差别。

“其实不会。我参加政治时,已准备好会有输赢。但我真为我们的支持者感到难过,他们一直知道我们获得很大支持。”

罗蓝说,支持者们在选前已仔细计算人头,十分有信心能获得4000余票。无论是在美里工作或留在村落的选民,他们都准备好为披上公正党旗帜的罗蓝,投下一票。

“我们那么有信心……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何输了。”

罗蓝最终在德朗乌山区(Telang Usan)获得3064票,他的对手丹尼斯(Dennis Ngau)则以167票多数票险胜;他在2013年全国大选上阵巴南国会议席时,也以区区194票微差败给国阵的安义尧(Anyi Ngau)。

罗蓝坦承,一些大型长屋的选票在最后一分钟转向,令人措手不及,例如Long Bemang,Long Laput和Long Lama。这些村民原本皆是他的支持者,在上届大选时他也在这些地区已大比例的多数票胜出。

“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输。”他重复了第三次,似乎仍然感觉匪夷所思。

金钱政治游戏猖獗

他当然也听说金钱政治游戏猖獗,而且首相纳吉、副首相阿末扎希、国防部长希山慕丁等中央大牌领袖皆亲临他的选区,的确激起名人效应。

“很多巴南人也对阿德南感觉良好。他们不将国阵视为一个整体,阿德南其实只是整个体制的其中一员。”

甚至,纳吉在Long Laput直接批准兴建长屋及多用途礼堂,也当场批准长屋贷款。金钱政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。

国阵大派钱,不少在野党领袖高呼“钱照拿,票投反对党”,要求砂州选民接受金钱政治,但将票投给在野党。对此,罗蓝强烈反对。

“我们不该再跟村民说‘拿国阵钱,票投公正党’了,这并不适用。”

“在我们(达雅人)的文化里,我们对给钱的人感到亏欠,或觉得对他们有义务。如果拿了钱却不投票给他们,你会觉得愧疚。这是我们的文化。”

说到这里,罗蓝收起笑脸,严词厉色地说:“我们必须停止接受这种钱。”

如何彻底拒绝金援?

要彻底拒绝金钱政治,罗蓝不像其他领袖把责任归咎给选民;反之,他要求政党检讨自身政策。他说,砂公正党主席巴鲁比安的选区巴卡拉兰的选民,就拒绝了中央领袖在选前大派糖果的拨款。

然而,要拒绝金钱,真的那么容易吗?原本生活已十分困难的内陆原住民,若要求他们拒领政府“难得”的金援,那在野党能否提出一个更好的替代方案?

“如果村民们有固定、持续的收入,他们就不会容易被金钱政治影响。这是如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问题。”

“乡村人民没有固定收入,数年一次的选举变成了可以拿钱的良机。所以国阵给他们多些钱,他们就投给国阵。”

“公正党必须持续在乡区耕耘。通过和其他组织合作,我们可以进行小型经济活动,让人们有稳定收入。”

以合作社方式自足

罗蓝透露,数个月前,他成立了巴南遗产协会(Persatuan Warisan Baram),目前仍在募集会员。若达到一定人数,他们要开始以合作社的方式,发展巴南小型农业及生态旅游。

“在我们获得绝大多数票的长屋,我们可以发展永续农业活动。每栋长屋有自己的农地,由村里的中间人将收成拿到市集或镇上去卖。生态旅游也一样,我们可以有民宿。”

“每个人以分工合作(gotong-royong)的方式,为社区付出。”

美国人类学家纪尔兹(Clifford Geertz)曾说,马来群岛社会中的“分工合作”及“互相帮忙”(tolong-menolong)等无法被定义的社区工作精神价值,是一种被压制的主权力量,但它却是驱动整个社会互动的核心。

纪尔兹说,通过分工合作的行为表现,人们以一种“完美无声的集体协议”相处,而非通过绝对的命令下达。如此一来,原住民习俗作为判断及价值标准,而罗蓝正是以此方法作为对霸权政治的反击。

这也是为什么,他在访谈中常提起“习俗”(adat)这一词。

与砂拉越之梦不同

询及要如何执行小型经济活动,罗蓝说,不妨以合作社形式,每人每月贡献十令吉,以财产共有的形式,满足社群在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的共同需求。

如此一来,他们能够实现经济自主,农民持续有收入,才有能力拒绝国阵数年一次的“天降之财”。

他认为,这和行动党推动的“砂拉越之梦”(Impian Sarawak)计划不同。砂拉越之梦做的是基础建设,但这很容易被资本更庞大的政府取代;小型经济活动却不一样,能让村民们紧握财产。

他认为,与其和村民们谈原住民习俗地等“学术”课题,不如以此方式,让他们直接和土地有联系,这样更能对拥有的土地产生感情。

访谈进行了三小时,我多次和罗蓝说抱歉,占用他太多时间。但他一直说没关系,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对经营巴南社区计划的想法。

兄弟阋墙措手不及

回到刚落幕的砂州选举,除了金钱政治可能是导致在野党失败的原因以外,罗蓝认为,最令人措手不及的,更是公正党和行动党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。

“那真的影响很大。我们的支持者不愿出来投票,因为他们不满公正党和行动党在姆鲁区(Mulu)重叠参选。”

“特别是一些聪明的选民,他们知道我们希盟的组织有多松散。对他们来说,(投票)是浪费时间。”

姆鲁区是一个新选区,是由原来的巴卡拉兰(Ba'kelalan)和德朗乌山中被划分出来,本届成了在野党“两个保罗”的四角战。

公正党的保罗巴亚(Paul Baya)以及行动党的保罗拉惹(Paul Raja)在姆鲁区对垒国阵的格拉瓦特(Gerawat Gala),最终让国阵渔翁得利。

身为公正党巴南区部主席的罗蓝透露,保罗拉惹本来是公正党成员,但之后跳槽行动党。巴南区部早在年度大会已通过,将会出征巴南国席下的三个州议席:马鲁迪(Marudi)、德朗乌山及姆鲁,并且已向砂公正党提呈建议。

“行动党来迟了……大家知道公正党长久以来就在巴南做着基础工作。我们(巴南公正党)不介意讨论,但是我们没有机会。”

“保罗(拉惹)来的时候,真让我头疼。我们没机会讨论,突然间高层就下达命令。”

“我身为(公正党)巴南主席,必须聆听支持者的想法,保罗巴亚在这里耕耘那么久了,而且皆符合关键绩效标准。我只能以事实评断:姆鲁应由公正党上阵,行动党的保罗拉惹来迟了。”

砂公正党享有自主权

罗蓝说,自己非常欣慰在这件事上,砂州公正党有自主权。巴鲁比安最后签署了委任状,让保罗巴亚上阵姆鲁。

“州领导层得以行使自主权利,因为公正党承认砂州自主权,因此我们应该在党内就承认这个自主权——把权力交给州领导层来决定,什么才是对砂拉越最好的。”

虽然如此,罗蓝强调,他本身和行动党领袖依然亲近。他更希望,希望联盟以后能没有政党之分,大家能同在一面党旗下出征,为相同的原则奋斗。

“那就不会有行动党欺负公正党的问题,或公正党欺负行动党的问题。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。”

本届表现比5年前糟

2016年砂州选举拉下帷幕,在“阿德南效应”下国阵一如所料取得大胜,82个议席中赢得72席,以绝对优势重新执政。在野党只赢得10席,其中行动党从12席跌至7席,公正党则保住3席。

罗蓝认为,在野党本届备战州选的表现比2011年更糟,五年前他们尚有共同宣言,还有影子内阁,一致同意巴鲁比安出任砂州首长。

但今年,各政党发布各自的宣言,他们没有影子内阁,甚至连议席都谈不拢。

砂拉越可说是个“选举州”,国选及州选每隔两年皆会报到,让人民总处在选举情绪中。然而,生活依然在进行,如何通过选举达成社会正义的目标是一回事,如何以日常政治影响选举成效又是另一回事。

下届全国大选即将在2018年举行,届时的巴南国席,谁与争鸣?

上篇:罗蓝恩甘的故事(一):屡败屡战只为家乡巴南

Comments

Popular Posts